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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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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了,天氣也逐漸轉暖,也是在這個時候,楊勇被林公公告之隋文帝要他回都城的。

這本該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和州近日幹旱得嚴重,加上陳朝又在蠢蠢欲動,他根本就放心不下,更別提說回到都城。

林公公一聽他的回答,也就二話不說,作楫回去了。

若說不想回去,那是假的,可是比起回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真正回去都城,已經是六月中旬了。

熱浪習習,蟬鳴不止,而即便是如此炎熱的天氣,獨孤伽羅也站在大寶殿的殿門前翹首以盼,盼著她大半年不見的兒子的歸來。

馬車停在宮門前,楊勇和他的妻妾下了馬車後,在小公公的引領下向大寶殿走去。

遠遠地見到一群人過來,沒等那些人走進,獨孤伽羅忽然提起裙擺,跑下臺階。人群中為首的男子見到那抹急急跑過來的紅色影子,也連忙迎了上去。

烈日之下,母子的深情相擁成了唯一的景點,分開的時候,二人都濕了眼眶,臉上的笑容卻無法掩飾。

獨孤伽羅將他們招進大堂,才入座沒多久,茶也沒喝,楊勇將近一個月的情況和為什麽上個月不能回來的原因簡單說了一遍,並請求獨孤伽羅的原諒。

對於他的道歉,獨孤伽羅反而倍感欣慰。若說以前她的大兒子是驕縱慣了的話,那麽現在就是謙遜有禮了。再看看雲昭訓和成姬微微隆起來的肚子,她更是歡喜得難以言喻。

“說來,老三家的崔氏也快五個月了。”獨孤伽羅摸摸鬢角,笑說,“想不到一下子又多了幾個孫兒,這喜上加喜的日子還真讓人反應不過來呢。”

崔氏在去年時因不慎從臺階上摔下來而流產,在悲傷了許久後,直到今年三月才被診斷出已有身孕。這對楊俊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之前的孩子沒了,而且大夫還告之崔氏跌得嚴重,很難再懷孕。而楊俊卻更加疼惜經歷失子之痛崔氏,百般對她好,突然間蒙了上天的眷顧,於這對小夫妻來說是何等的喜樂。

獨孤伽羅看向恪靖,對她點點頭。

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恪靖知道她是在以崔氏的經歷來鼓勵她,告訴她這樣神奇的事也會發生在她身上。可是獨孤伽羅不知道的是,崔氏是很難有孩子卻很想有,可她是不想要孩子,緊緊這點就註定了結局。

獨孤伽羅用最豐盛的晚宴招待了楊勇一群人,即便楊勇一開始說只是像平常人家那樣吃頓飯就好,獨孤伽羅也還是讓禦廚準備最好的。

一向以勤儉出名的獨孤伽羅願意為了楊勇的歸來這麽破費,很顯然她對他是多麽的重視和愛護。宮中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地出去,幾乎只是一夜間,整個大興城的人都知道獨孤伽羅對楊勇是如何的寵愛。

而獨孤伽羅一旦寵愛楊勇,那麽他在楊堅面前的地位也必定是逐漸上升。

楊堅寵溺獨孤伽羅,獨孤伽羅說好他就認定是好,獨孤伽羅說不好,他就覺得不好。所以說,既然楊勇被獨孤伽羅這樣的寵愛著,那麽楊堅也必會使他寵榮無比,何況他是太子,未來的天子,巴結他就等於是為自己的未來鋪了一條寬闊的大道。

第二日,楊勇去上早朝的時候,才下了馬車,就被眼前一排穿官服的官員們給嚇了一跳,還沒等他開口,就有兩個官員上來向他道賀,然後就有更多的人過來問安,眼看著就要到早朝的時間,他說了句要遲到了,官員們這才意識到該去上朝了。

殿堂之上,一襲明黃色龍袍,頭戴玉旒的楊堅一臉威嚴地坐在龍椅,冷眼瞅著底下那些卑躬屈膝的臣子。

之前,洛陽男子高德上書,請求隋文帝自己做太上皇,將皇位傳給皇太子,這是他第二次上書了,頭一次是在三月初的時候,那時楊勇還尚在和州,也是在早沖啊褪去之後,所以他就以“承天受命,撫育百姓,早晚孜孜不倦,不敢稍有懈怠,還恐怕不能夠盡職盡責”這一理由駁回了。未料這次,高德又再一次提起,而且還是在早朝還沒退的時候。

而高德的一席話,即刻引來其他大臣的附和。

一個說楊勇在和州如何如何盡心竭力,如何體恤百姓;一個說楊勇如何防範陳朝,保全百姓的安危;一個又說楊勇是何等的盡忠盡職,為了和州甘願拒絕回宮的邀請。

林公公偷偷瞄了眼楊堅的臉色,隨即又和底下的楊廣交換了個眼神,後者眸光微閃。

“那是當然,皇兄將來可是要繼承皇位,成為我大隋的君主的,像皇兄這麽胸懷寬廣、為民著想,時時刻刻念著都是百姓的,實在是今後大隋的福氣。”

本來就被那些大臣你一言我一句,帶著點誇張的讚美給誇得暈暈乎乎,如今楊廣來了這麽一句,楊勇是又難為情又開心。

他的付出沒有白做,而中間所受的苦,能換來今日的成就,他覺得那也是值得的。

“勇兒的確具備身為帝王的資格了,不過……”楊堅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看向楊勇,“還是有待磨練的,眾愛卿若沒什麽事,就退朝吧。”

“退朝——”伴著林公公高亢的宣告,內中有大臣退去的。

楊廣走到楊勇面前,對他抱拳作楫,說:“皇兄,祝賀您。”

“祝什麽?”

對他突然間的冷淡,楊廣一楞,隨即笑道:“當然是祝賀你平安歸來啊,而且你在和州取得那麽大的成就,相信在這裏,你也能繼續一展你的宏圖的。”

“但願如此吧。”

楊廣看著他,驚覺於他的不同,比起在東宮之時,此刻的楊勇更加的成熟穩重了,即便之前大臣的拍馬屁讓他看起來有些飄飄然,可現在的冷靜,卻不是前面的暈暈乎乎。

“臣弟府中尚有要事,就先回去了。”

“聽說你即將和西梁的公主成親了,怎麽也不早點告訴為兄,為兄也好早日祝福你啊。”

楊廣回過身,笑得靦腆,“實在是怕皇兄太累,不想讓您分神,所以就沒說。”

楊勇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麽?你的喜事就是我的喜事啊,改日為兄一定要灌醉你!”

楊廣揮手回退,“別,您知道弟弟不勝酒力的。”

“就是要你成不了洞房。”楊勇笑嘻嘻,就跟小時候捉弄完他的得逞樣,“走吧,我也要接你大嫂回去了。”

“皇兄和皇嫂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楊廣無不羨慕道。

“羨慕什麽?你也會有的。”說完,楊勇笑著往獨孤伽羅的住處前去。

才走進大寶殿,就聽見婆媳倆認真地討論著什麽,連他進來也沒察覺,直到他輕咳幾聲引起她倆的註意,她們才停住話頭。

“殿下。”恪靖起身盈盈一拜。

“下朝了?”獨孤伽羅問。

楊勇點點頭,還沒拉過恪靖的手,就聽得獨孤伽羅說,“怎麽沒見到皇上?又去處理瑣碎事務了嗎?”

見楊勇投過來的視線,獨孤伽羅將之前高德提議讓楊堅做太上皇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下。

“那個高德也真是的,哪壺不提提哪壺,明知你父皇凡事都是親力親為,還這麽說。”獨孤伽羅搖頭,沒見到變了臉色的楊勇。

獨孤伽羅不知道楊堅今日的心情,楊勇知道,也解開楊堅突然悶悶不樂的原因。等獨孤伽羅絮叨完了,楊勇笑著安慰,“您也知道,高大人也是為了父皇好,讓他不要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分清主次,這樣不僅人物輕省些,身體也能得到休息。”

“要是他能勸得動,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了,”獨孤伽羅嘆息了聲,“連我的話都不聽,他會去聽高德的?只會讓你父皇變本加厲讓自己忙碌而已。”

註視著獨孤伽羅那張憔悴的臉,楊勇默然不語。

回去的路上,恪靖敏感察覺出楊勇的不對勁,百般問之下,得到的只是他攬過她的肩,說今後他會抽出更多時間陪伴她的話。

事實也的確如此,接下去的好長一段時間,楊勇的日子可以用清閑二字來形容,每天下朝後,他就有大把大把空閑的時間,於是他就利用這樣的時間來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邀請外面的朋友到東宮來飲酒作詩,或者對弈,有時他也會去宮外悠轉悠轉,等到天將暗時才回來。對於他現在這種完全不在狀態的樣子,恪靖也不多說什麽,而是悉心照料那兩個小家夥。

說來高良娣的兩個孩子也快一周歲了,和剛出生時比起來,現在的他們是愈發長得粉雕玉琢了,見到恪靖和楊勇時還會咧開嘴笑,就跟認識他們一樣,而且也只喜歡他們倆抱,特別是在刷小性子的時候,其他人無論怎麽哄怎麽騙,倆孩子就是不消停,一直要等到恪靖過來了,才止住哭聲。

獨孤伽羅老說,恪靖就跟已經成了這倆孩子的娘似的,孩子就只愛賴著她,就連身為奶奶的她想奪寶一會兒都不能。

七月中旬的時候,東宮突然來了兩個大有權貴的人,梁士彥和宇文忻,楊勇得知兩人的到來,讓恪靖好好招待一番,並將他們當作上賓一樣接待。

當恪靖見到這二人時,心頭就覺得有不好的事發生。

晚出生有幾個好處,最大的優勢就是她能透過史記知道前朝代發生了什麽重大事件,所以當聽到楊勇介紹這二人時,她就有了警覺。

梁士彥在討伐尉遲迥上立了大功,而且英勇善戰,所戰必勝,所以楊堅就派他代尉遲迥為相州刺史,然而隨著他的功績越來越多,名聲越來越大,楊堅對他產生了猜忌,疏離他,將他召回長安讓他做了個有名無實的清閑官。

另一個宇文忻,是修建大興宮宇文愷的哥哥,與隋文帝少年時交情深厚,加上他善於用兵,就成了上國柱,日漸有威信聲望,最後也和梁士彥一樣被楊堅猜忌,並因為受到譴責而被免除右領軍大將軍職務。

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兩個清閑無事,私下裏就來往很多,欲密謀起兵造反,直到後來被梁士彥的之子揭發。

兩個同是有相同遭遇,又對楊堅心懷怨恨,如今找上楊勇會是為何事?而且看楊勇對他二人的態度,似乎並不是初次見面。

恪靖的眉峰跳了跳,想到之前楊勇老是往外跑,思來想去也只有那段時間與他們認識並且來往。想必他們也是看到楊勇被隋文帝疏遠,成了清閑之人,就打起了主意,想讓他參與到他們的造反計劃來。

也許……事情背後還未必這麽簡單……

恪靖料得沒錯,梁士彥和宇文忻確實有想把楊勇拉到他們計劃中的打算,而且也想好了說辭,可兩個人的出發點是相同,終點卻不同的。

梁士彥是個直性子的人,他只是因為自己懷才不遇,加上楊堅的疏離,讓他心懷怨恨想給楊堅點教訓,再看到楊勇和他一樣,被親生父親猜忌疏離,就想到同樣遭遇的他,於是惺惺相惜,就想讓楊勇加入。

而且他也欣賞楊勇的才華,早在之前他就聽聞楊勇治理旱災和在和州的事跡。他想到的只是楊堅到了該退位的時候了,若把楊勇推上去,那麽將來他也就是個有功之人,既然在老子這邊不能施展他的才能,那麽就在他兒子那邊發揮。

楊堅這麽猜忌楊勇,若是楊勇登基,他也會被氣個半死。想到這他就無比舒爽,恨不能那日早點到。

而宇文忻就不是這麽想的。讓楊勇加進來,完全是他掩蓋他真是目的的一個幌子。他知道楊勇現在正處在低谷,就跟他的心情一樣,所以只要提出的條件夠誘人,讓楊勇參與進來絕對不是件難事。一旦事情成功,最後他也可以像當年的楊堅那樣脅迫楊勇自己稱帝,而且就算是事情敗露,他也能用楊勇來作為擋箭牌,說這一切全是楊勇太想登基稱帝,向他發出邀請,他逼不得已才這麽做的。

然後提起小時候他與楊堅的事,引發楊堅的回憶,如此一來既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又能保全家人的,一舉兩得。

楊勇自然是不知道兩人的心思的,他只當他們是過來參觀的。在他們二人那裏,許多無法對家人訴的苦也能傾倒出來,對待他們,楊勇就如對待密友那樣,自然那就盛情款待了。

午膳相當的豐富,東宮的廚子是出了名的,就連楊堅都誇讚,說皇宮裏的廚子都沒有東宮的手藝好。

一餐飯下來,楊勇又請宇文忻二人移步至書房,二人屁股都沒坐熱,就連忙拿出昨天他寫的詩給他們看。兩個都是武夫出身的大男人,壓根兒就不懂文人的那套風騷,只道是好就對了,偏偏還讓楊勇相當受用。

他在政治上不得志,在文學造詣上有進步,就能填補政治上的缺失了。

見楊勇美滋滋地收好字畫,宇文忻同梁士彥對視了眼,說:“太子殿下,臣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楊勇轉過身,笑道:“什麽事非要用這麽正兒八經的語氣呢?我說過私下裏我們就是朋友。用不著這般嚴肅拘謹。”

“此事重大,不能不嚴肅。”

被他這麽一說,楊勇認真起來了。宇文忻是朝中元老,又是有威望的大臣,他這麽說,那這事就不能當作普普通通的事情來對待。

宇文忻看向梁士彥,後者一楞,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讓他說。

梁士彥瞪了宇文忻一眼,才如此這般將他倆來的目的詳細說了一遍。

“所以……二位的意思是,讓我逼父皇退位?”

宇文忻摸摸花白的胡子,笑著解釋:“也不是逼,而是用合理的方法而已,殿下您也看到,外面的百姓對您是相當敬重,您已經贏得了民心,加上宮中許多的大臣對您也是接近,現在正是好時機。”

楊勇皺著眉不說話。

宇文忻和梁士彥提出的條件的確很誘人,是相當的誘人。身為男人,哪一個不對權利有渴望?越是品嘗過權利滋味的男人,對權利就越不可自拔,可問題是從楊堅那裏要到兵權,然後得到更多的權利,直到有可以去他對立的能力。

他父皇有那麽笨嗎?如果是的話,那麽早在幾年前,他就給他有帶兵參戰的機會了,可是沒有。

“如果這套方案行不通,臣這裏還有一套。”宇文忻接著將他的方案從頭到尾,每一個細節都不疏漏地講了一遍,“如此,絕對是萬無一失!”

“這……”楊勇遲疑了。他得承認他有了片時輕微的動搖,他知道楊堅忌憚他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好幾年了,在楊堅那裏,他的提議不是被駁回就是被考慮,當場就認同的很少很少,即便楊堅派了最好的老師來教他協助他,那也不過是做給外人看,讓外人知道他還是有心將皇位傳給他兒子,所以要更好培養的。

懷才不遇,持續被打壓,散漫成了一直伴隨他的後遺癥,直到恪靖的出現,讓他有了重新燃起鬥志的決心,也盡心盡力做好他手中所有的一切,可是結果如何?哪怕他做出了功績讓楊堅看,指望得到他的賞識,楊堅也把屬於他要做的事攬去,讓他成了只怕是歷史上最清閑的太子。

所以讓宇文忻和梁士彥提出他們的建議時,他心動了。但終歸念在父子情誼上,他還是不願下決定。

“殿下,臣妾給二位大人泡了茶。”恪靖帶著春苑和冬梅進到書房,“另外也準備了些糕點,希望能讓你們滿意。”

見到恪靖,楊勇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不由得舒了口氣。他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迎向恪靖,說:“你照顧那倆家夥都那麽忙還抽空過來,我不是說你顧好你自己就夠了嘛!”

雖是責備的語氣,但滿滿的卻是關愛。

恪靖笑笑,道:“二位大人難得來這裏,臣妾怎麽能不盡主人的責任呢?殿下您那麽款待客人,臣妾自然也不能拖您後腿啊。”

對她的理由,楊勇值得無奈地任由她去。

“恐怕要拂了娘娘的一片心意了,”宇文忻站起身,對著恪靖作楫,“臣等二人還有要事在身,恕不能久留。”

“早聽聞太子殿下和娘娘伉儷情深,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梁士彥也跟著站起身。

恪靖不以為然,看了楊勇一眼說:“都是外界傳得神乎,哪有那麽誇張。”

“即使如此,那臣等先行一步,殿下,關於臣的提議,臣還是希望您能好好考慮一番,也能盡早給我們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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